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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与形象

——读覃炜明新作《草木吾乡》


|李金坤




几年前,我曾为覃炜明兄精心描写家乡父老乡亲系列卑微人物的散文集《活在吾乡》作过《好文不过近人情》的长篇序言,用“情真”、“事真”、“景真”、“理真”之“四真”来评价其散文创作的艺术特征,揭示其文价值,颇受读者好评。近日,当我又读到其新作《草木吾乡》,再一次深为这位记者出身的作家“求真务实”的一贯行文风格所感佩。如果说前者是为吾乡系列卑微人物立传的话,那么后者则是为吾乡卑微草木立传。而贯穿二著之间的一个温润芳香且分量很重的词就是:感恩。作者由衷感恩父老乡亲对他人生成长的影响,由衷感恩无数草木对他生命的滋养,其描写对象不同,感恩情怀无异。它们是不可多得、难能可贵的描写吾乡人与物的姊妹篇,可喜可贺!

一、    草木的象征性

俗言道:万物出于土。大地生万物,万物哺育人。所以,人是大地之子,也是自然之子。在人们长时间与自然为伍的友好相处中,人与物之间就会自然而然产生一种精神的共鸣。最常用的一副对联“松竹梅岁寒三友,桃李杏春风一家”,就是最典型的人与物精神相融的佳例。艾青《我爱这土地》说得好:“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这被风雨所打击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烂在土地里/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沉……”诗人视大地为神灵,象征着无私而伟大的母亲,因为他为感恩母亲、呵护母亲而“常含泪水”。这种深情的象征性手法,在《草木吾乡》中无处不在、比比皆是。因为作者确实都是将它们当作有灵性的人来写的。

如开篇的《松树郁郁松树苍苍》是这样描写松树的:“至于那些有一定岁月,见证过风雪,但是经年累月生长于贫脊的山岭上、石头缝里头的老树,则弯弯曲曲,伸出虬枝,或者似卑微躬身行礼,或者似伸手向人致意。松树这种坚韧不拔、这种谦恭有礼的样子,这样自生自灭,则经常让我联想到那些同样生于乡野,长年累月靠天吃饭的族人乡人。”“一年过去,两年过去,小松树就会开发新枝,而且不断长出新芽,一年长一节、两节,其生命力的的坚强和韧性,和老家的那些村人的生命何其相似乃尔!”所以,“一直到现在,每一次站在一棵郁郁苍苍松树的下边,我都有鞠躬行礼的冲动。”作者由山岭松树“坚韧不拔”、“谦恭有礼”的形象很自然地与乡亲们的生命状态联系起来,其象征性一目了然,颂树敬人,爱意赫然。又如《樟木巍峨》写道:“我喜欢樟木(我喜欢用口语称樟树为樟木)。在老家林林总总的草木中,我对樟木是有一种特别的感情的。这种感情,或者是敬仰、敬畏,或者是神秘,兼而有之。反正觉得,樟木是有灵魂的一种树。”《生荆木》又说:“你不能不佩服,生荆木是吾乡生命力最顽强的一种杂树!就像祖祖辈辈生活在吾乡的那些乡人!”阅读《草木》,其实就是在阅读乡人。正如作者在《种杉的日子》中所坦诚表白的那样:“我写的与其说是草木,不如说写的正是这些乡人。为卑微者留痕,永远是我写作的宿命。”这种象征性手法的普遍运用,正是恰如其分地彰显了人与物不可分离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精神相通的密切关系,从而突出人与物友好相处的重要性与必要性。

二、  草木的形象性

由于作者出生、成长、劳动于山村,与草木旦暮相亲,春秋相处,因此对于它们的生长情状、外形色彩、利益弊端都极其明了,加之好奇心强、文笔细腻、渗透情感,故其笔下的山水草木无不写得形象生动、栩栩如生,给人以如见其物、如闻其声、如临其境的现场感,极其亲切,极其可爱。先看《吾乡有泵木》对枫树的描写:“关于枫树,最美丽的记忆,其实还是在冬天。经霜以后,星星散散生长在山野上的枫树,总是最先亮出生命的颜色。开始微黄,由微黄而深黄、而泛红、而朱红、而深红,最后经风一吹,漂落在地上,在草丛上。枫叶落下的时候,在山上坐下来,可以闻到满山成熟的叶香,浓浓郁郁,随风一阵一阵飘来。”将枫树颜色之变化以及成熟枫叶的香气写得出神入化、引人入胜,若无细心之观察与审美之敏感,是绝不会写出如此真切而美妙的文字的。再看《远去的山茶》写茶花:“茶籽树开花的时候,一个山坡,粉红粉白,连成一片,生机勃勃。走近了,看到茶籽树花瓣,或者红,或者粉,或者白,都挂了晶莹的露水,让人有亲一下、吻一口的冲动。花叶间,更有一层轻轻的薄雾,让人更联想起一些若有若无的传说。”由于作者将此含露绽放的五彩缤纷的山茶花写得像一个美若天仙的佳人,甚至于作者情不自禁地产生亲吻的冲动之感,无疑给一个偏僻贫瘠的山村涂抹了一层青春亮丽的色彩,如此描摹的诗意美境,实在令人向往。又看《通菜的日常》一文,作者则宕开一笔,用另一种笔法写通菜的做法:“煮菜的时候,也是非常用心的。首先摘通菜的时候,要把通菜一根一根的对齐,小心放好。炒的时候,锅里加上油盐蒜子,热爆。香气扑鼻的时候,把通菜的整齐的那一头,竖起来,放到锅里,然后上盖,在锅边加一点水,稍等,通菜过青,马上起锅——这样炒出来的通菜,油盐蒜子的香味,灌到菜梗里边,非常可口。我这种炒通菜的绝活,让不少到我家吃饭的朋友,到来之前一定叮嘱:记得,煮你拿手的炒通菜啊。有朋友甚至夸张,不吃我做的炒通菜,等于没有到我家吃饭。”这一大段文字虽未直接描写通菜本身的情状,然而作者则从炒作通菜过程细致有趣的描写过程以及友人对美味通菜的绝美评价中,不动声色地突出了通菜的神奇魅力,不愧为妙笔生花之高手。像此类描写甚多,读者自可多加欣赏。

      (作者为江苏大学文学院教授)



李金坤教授(左二)在苍梧县武界村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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