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原创] 赶圩时光 (您是本帖第816个阅读者|本帖回复: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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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休闲时光,叫赶圩。
人是群居动物,在钢筋水泥的丛林呆久了,就不免想走出进屋就关门的楼房,到更多人烟的地方去接接地气,为自己补充一下被消耗怠尽的精气神。而我想要的休闲时光,大概就是随心所欲地走进集市,看人潮涌动,感受不同的人与事,想像不一样的人生。
圩,也称之为墟、集,在我们南方,一般是在乡镇,也有村。大概隔三四日为一圩,相邻的乡镇,分别以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为圩日,在物资贫乏的年代,便于附近的乡民集中购买生活物资。如今虽然物质供给已经极大丰富,随时都能买到想要的东西,即使街上没有,也可以在网上购买,但圩日依旧传承了下来,依旧熙熙攘攘,洋溢着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最初认识的圩,是故乡南乡镇的圩。在群山环绕中,开辟出一点点平地,聚集出一个小街,圩,就在山与错落的房屋中间。青砖砌的方柱,架着粗木做的梁,支撑起一行行黛青的瓦,从上方望下去,就是一个“王”字的结构,但是比“王”字多了一横。围绕着这个圩,周围有百货大楼、供销社、照相馆、邮局、文化中心……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南乡圩。
盖着瓦的圩亭下,第一横是卖熟食的,并列摆着几摊粉店,几口大锅煮着热气腾腾的骨头汤或是鸭汤,冒着诱人的香气,抓一把软滑的湿粉放进竹编的笊篱,在开水锅里荡两荡,倒入海碗中,换个汤勺舀一勺肉汤,加入几片白切鸭肉或者炒猪肉末、焖得入味的鸭杂盖在粉上,撒上一撮翠绿的葱花,一碗香气扑鼻的汤粉就端到了赶圩人的面前。小学时候,有一位同学家就是在圩上开粉店的,那时不知道有多羡慕她随时可以吃到美味的汤粉。有时候中午放学,妈妈没有空做饭,就给五毛钱让我自己去街上买吃的,我攥着钱就往她家的粉店跑。
第二横是卖猪肉的。第三横是卖鸡鸭苗的,那时候卖鸡鸭苗不像现在,都是把鸡养到一二斤,打了疫苗才卖。当时卖的是刚出壳的小鸡,早早的,小贩们用竹编的直径一米多圆形的筐装着一筐筐孵好的鸡蛋,摆出来后,小鸡一边出壳一边卖。刚出壳的小鸡,湿漉漉的,见风就长,转眼绒毛干了,变成了一个个黄色的小绒球,在竹筐里挨挨挤挤的,叽叽声不绝于耳。卖到散圩,竹筐里就剩下了一堆蛋壳。这种小鸡没有母鸡带,买回去得有好长一段时间需要放在纸箱里,日夜用白炽灯照着给它们保温。
圩亭里还有卖干货、卖青菜及各种小零食的,但我最喜欢逛的还是卖发饰、项链珠子、贴贴纸的小摊,买各种古装美女的贴画,贴满了自己的小笔记本。而环绕着圩亭的百货大楼、供销社也是人们生活必需品的来源地,“打酱油”也还是字面意思的“打酱油”,各家拿着瓶瓶罐罐,到供销社的商店里,由售货员拿起勺子漏斗,灌满后才算好价钱结账。
每逢一四七,男女老少三五成群地从村里出来,结伴去赶圩,盘算着这个圩日要买些什么回去,家里的盐不够了、该播种了要买些谷种、侬妹的衣服短了要买件新衣服、小孙子喜欢吃面包……
阿公赶圩不是买东西,而是卖东西。
每到圩日,阿公都会挑着他那两大麻袋的土特产来赶圩。从老家的村里到镇上的集市,有五六公里的路程。“山人赶早圩”,天才亮,阿公就用他那根已经磨得油光滑亮的扁担挑着货物出发了。赶在其他小贩还不多的时候,在集市的一角摆起了摊子。阿公从袋子里掏出他自己种的晒得油亮的烟叶、在山里采的野生木耳干、香菇干、笋干……南乡圩日过了,就轮到隔壁广东的福堂圩,阿公也常常翻山越岭去赶福堂圩。日子就在阿公这来来回回赶圩中流逝,阿公的背也在扁担的重压下渐渐驼了。
我开始工作了。工作的地方离家乡有几十公里,是一个叫永庆的村子,这个村子有一个百年老圩,跟南乡的圩日一样,都是一四七。也跟老的南乡圩一样,青砖砌的柱、木的梁、黛青的瓦,架起一个长方形的圩亭,公路就在圩亭中间穿过。据传这个老圩始建于清乾隆年间,距今已有两百多年历史,当地人说起“永庆圩”,都习惯说成“临庆圩”,永庆毗邻贺街镇,贺街自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始设临贺县建城开始,历经十六个历史时期2000余年,期间有临贺县、临贺郡、临庆国、贺州、贺县等各种称谓,我一直疑惑永庆人自称的“临庆圩”和贺街曾经的“临庆国”是否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渊源。
永庆圩虽然只是村里的一个集市,但也不输于其他镇上的集市,每到圩日,也是人流如潮,附近新莲村、贺街镇乃至黄洞瑶族乡的村民都会过来赶圩,各种山货琳琅满目,也有其他市县的小摊贩前来售卖当地没有的新鲜玩意儿。
如今,离开了家乡,也告别了永庆,在城里居住,街上每天都跟圩日一样热闹,却还是喜欢于周末,携手家人朋友,去附近的乡镇集市赶赶圩。
在鹅塘圩,融入喧嚣的人群,看看从山里出来赶圩的人们带了什么土特产来卖,野生的竹笋、葛薯、淮山、蜂蜜、灵芝……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能否买到,取决于他们是否采到。他们或站或蹲在摊子的后面,黝黑的脸庞带着淳朴的笑容,就那样望着你,如果你也望过去,目光对上,他便会问你:要吗?苦笋三块钱一斤。如果他是带了老式的杆称,帮你称的时候秤尾还会挑得高高的,还给你抹去零头。有时候遇到带着老人机的老人家,没有微信支付,他们还会很着急地跟旁边店铺的老板娘商量,让我们扫店家的微信,老板娘再把现金转给他。走累了,在路边的馄饨摊子坐下,叫上一碗馄饨,看摊主夫妻忙忙碌碌地包馄饨、煮馄饨,舀一勺浓香四溢的汤水到不锈钢盘子里,一笊篱煮好的馄饨滑下来,白白胖胖的像一群小白鸭浮在汤水中,上面几点葱花点缀,让人食欲大增。
除了惯例的圩日,在平桂区沙田镇马峰村还有个特殊的圩日,于农历新年将至的时候才有,一年一度。农历十二月二十,我们也去感受了。沿着小凉河畔一字排开,绵延几公里,一条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卖竹编器皿、当地特产、小吃零食……不一而足,就连在八步开店的,也赶来摆摊了,为这个特别的圩日又增添了许多热闹气息。
日子终究还是不停地往前走了。赶圩,赶的是人间烟火、市井春秋,用那点平常的欢喜,抚平城市里生长的焦虑、紧张和步履匆忙。曾经的赶圩人已渐渐老去,消失在时光的长河中,而一代接一代传承下来的圩日,还在继续着繁华喧嚣。我们曾经牵着祖辈的衣襟走在热闹的集市,而现在看着集市上携手的祖孙,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们流连在人来人往的圩日街头,寻找的也许并不是想买的某种东西,而是似曾相识的那些时光,以及时光里的人与事,那就是每个人都不一样但又相似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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