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运河风物志①丨寻迹千年古盐道

新闻眼世纪工程平陆运河是一条什么样的河？有人说，它是一条历史之河、文化之河；也有人说，它是一条民俗之河、风物之河。厚重的文化底蕴、丰富的自然景观、素朴的乡土人情，赋予平陆运河别样的人文气质。
即日起，广西云-广西日报推出“平陆运河风物志”系列报道，让您在品读中，邂逅一方古迹、寻味一道美食、感悟一种心境、捕捉一段流光，了解平陆运河的前世今生，触摸强劲的时代脉动。

记者 梁雨芃 林亮 摄制

在钦州市古安州民俗博物馆内，两杆红木大挂秤占据整个展厅的视觉中心，其杆身之长，头、尾径之大，实属罕见。

两杆秤的秤头上，分别镌刻着“光绪贰拾捌年造”和“宣统叁年造”的字样。秤杆下摆放的两个大铁质秤砣，每个重达40公斤。

馆长朱桓基说，它们是码头古盐秤，可称800公斤重，是该馆的镇馆之宝，也是国内古旧大秤之最。

两把古盐秤，见证了当年钦州盐业的繁荣与兴盛。

谈及盐业，自然绕不开古盐道。钦州一众专家学者深入考究后认为，在建中的平陆运河，所经路线在历史上曾是一条盐道。

民俗博物馆内，一个拥有200多把古秤的展厅里，两把大古盐秤位居中央，特别吸人眼球。记者 庾琳 摄

“跨越千年，‘平陆’铺就了两条食盐大动脉：一条‘邕钦盐道’，它自钦州发轫，逆流而上至灵山陆屋码头（又或是旧州码头），上岸后转陆路；另一条是‘邕廉盐道’，它自合浦出发，溯南流江支流武利江至灵山武利镇后，转陆路。”北部湾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吴小玲对古盐道有着深入的研究了解。

“平陆”，缘起古盐道

平塘、陆屋两地相隔百里，却因盐业相牵千年。

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徐霞客《粤西游记》记述，他在游历至横州，经陈步江（平塘江）时，兴叹“钦州盐俱从此出”。

“实际上，古盐道也是自汉代以来，商人从中原经钦江出交阯（今越南河内）的内河通道。”吴小玲说。

那么，古盐道源头在哪？

南朝齐时（479－502年），钦州已开始产盐。南宋时，广南西路就有7个盐场，其中白皮盐场主要在今钦南区犀牛脚镇的沙角、船厂一带，元明时期，盐场范围进一步扩大。

位于北部湾畔的犀牛脚镇，原有盐田上万亩，如今还留有古时制盐的厂房、盐仓，以及半没于海水中的废弃盐码头。

“现在晒制海盐的盐田还有2200多亩，其余的已由管理部门外包，用于培育虾苗。”犀牛脚盐场副场长苏树权略有遗憾地说，海盐晒制，全凭天公作美。因今年七八月雨水多，记者踏访时，已看不到盐田如镜、盐花绽放的瑰丽景象。

“以前，常有10吨级的大船停靠码头，盐工们肩挑背扛装卸四五天，才能将船舱装满。船出海转钦江，便可达钦州盐埠街。”盐场工人文传贵说。

民国《钦县志》记：“各盐场先由海舶运至钦尖山下，再过驳船转运，熟盐斤数过秤，照数纳税。”

钦尖山，即今天的钦南区尖山镇，钦州盐埠街便位于此。

“盐埠街的遗迹依旧可寻。”钦州博物馆副馆长田心带领记者，沿钦江的一条支流，探寻至盐埠街码头遗址。

“以前这一片商贾云集，卸盐、分仓、挑盐之声此起彼伏，是食盐交易和转运的枢纽之地。盐船乘涨潮而来，待退潮顺流而去。”田心言语间，似乎穿透了那段历史。

岁月流转，繁华已逝。码头昔日风貌已难寻，只有后人在岸边立下的“钦州盐仓码头”石碑，和一排已改作他用的老盐仓；深入巷弄，一块“盐埠巷”的路牌赫然在目，似还在追溯着往昔的盛景。

挑盐工的身影

从钦州盐仓码头溯钦江而上，便是陆屋码头。

陆屋码头位于今灵山县陆屋圩一街，与广府会馆隔街相望。

旧时，会馆门前是广场，热闹得很。而今，广场上早已建起民居，码头也被一块块郁郁葱葱的菜地覆盖。

“在盐业鼎盛时期，钦州的戴西记、黄均全、荣益盐庄等近个10盐行都在陆屋、沙坪等地开设有分店。”吴小玲说，挑盐工们每日挑盐数千担。

“食盐曾是陆屋码头最大宗的水运生意。无数盐船在此卸货，由挑盐工将盐搬运至二街的盐仓。”年逾古稀的李业华老人，是广府会馆人的后裔，其父是盐商，家中曾雇佣多名挑盐工。他家的商号“南成昌”曾享誉一方。

“盐运管理非常严苛，设有专门管理运输机构，其长官人称‘花把总’，专管盐大印。”李业华说，每担盐上岸，必经“花把总”加盖鲜红印记。

过了陆屋码头，“邕钦盐道”便分支两条路，一条走烟墩镇；一条路继续走水路往旧州方向，在旧州码头上岸转陆路，行走10余公里到沙坪河，再转水路入平塘江，最后流入郁江。

蜿蜒漫长的古盐道。记者 周军 摄

平塘江口街因水而兴，素有“千年古镇，六朝盐都”的美誉。自汉代起，江口街便设有司盐，管理盐务，附近很多村民也多以担盐为生。民国时期，广西省府更是在江口街设盐卡，派兵驻守。

从陆屋码头往烟墩镇的这条路，则与“邕廉”盐道在烟墩镇六加村重合。

六加村前，洪崖山蜿蜒巍峨，一条古道如沉睡的褐色巨龙，盘桓于丹霞地貌的山岭间。

“这就是上高寨古盐道。”烟墩中学老师梁重谋说，当地人管这山叫分水坳。它既是古时广东广西交界处的分水岭，又阻断了钦江与珠江水系的连通。

挑盐工必须翻越洪崖山，才能将盐运出钦州。

记者一行拾阶而上，横过一条牛道，可见一方大石静卧道旁。石上字迹依稀可辨：“横州城内”“林锺杰脩整桥路”“福有攸歸”，落款“同治甲戌春重修”。

“可见当时六加村隶属横州管辖。”梁重谋饶有兴趣地说。

沿着古道缓缓攀爬，越走越滑，稍有不慎，便可能滚落山谷。

烈日的炙烤下，大家的衣衫早已湿透。艰难的行进中，挑盐工的身影不时闪现在记者脑海。他们不仅要时刻小心脚下的路，以防盐担失衡、盐印消失，还要防备山林中潜藏的山贼与劫匪。那沉重的盐担，不仅是生活的重担，更是对他们意志的考验。

“当年我的奶奶就是挑盐大军中的一员。”梁重谋声音低沉，“她每次担盐，都穿着草鞋，每次还得多备两双。但七八天后返家时，却还是光着脚，因为鞋子都磨烂了。她脚上不是老茧就是伤疤，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感觉到痛。”

整条山路全长7公里多，但大约走了一公里，石道便悄然隐去，很难再往前行进。

一路的石道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脚印窝。梁重谋说，这些都是长年累月，挑盐工们和马掌牛蹄踩出的印迹，是一代代挑盐工用他们的铁肩和草鞋铭刻在大山里的生命记忆。

湿滑的古盐道上，留有许多牛马的蹄印窝。记者 庾琳 摄

生活定会越来越好

挑盐工翻过洪崖山，便可抵达横州南乡码头，再转水路就可入郁江。

“但其实，古盐道还有多条旁支。”钦州市作家协会主席谢凤芹曾5次走访古盐道，她告诉记者，还有一条从犀牛脚盐场出发的陆路古盐道，它横跨钦州的钦南、钦北、灵山至南宁的邕宁，而后经河池南丹抵达贵州，中途穿越数十个村落，且必须翻越灵山县太平镇仙女岭之巅，挑盐工全程往返一趟需月余。

为寻迹仙女岭古盐道，记者攀至山顶。在仙女亭，偶遇82岁的老人杨立远。他是灵山县太平镇九冬村委凌屋塘村人，其曾祖父是清朝时期的挑盐工，从小听到的挑盐故事让他印象深刻。

那时，此道挑夫成群，他们肩挑盐担，翻山越岭，草鞋两三日一换，脚伤、脚肿，便以芭蕉叶包裹，继续忍痛前行。新中国成立后，部分挑盐工曾改用马匹驮盐。

千百年来，在他们当中，定不乏有识之士，心怀壮志，萌生过“愚公移山”的念头。但唯有当下，这千年梦想、百年夙愿才能实现。

返程下山，路依旧蜿蜒，山依旧陡峭。每一步，皆历史；每一景，皆故事。

山下，杨立远还拴养着一匹马，用于驮运物资，但他仍习惯住在山上，每日早晚往返三四趟，步履不辍。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平陆运河建到家门口。”杨立远家四代同堂，儿孙们有的已工作，曾孙有的刚上学，日子过得很舒心，“我们全家人都很振奋和期待，相信生活定会越来越好……”

“平陆运河的前世是跨越千年的古盐道，今生将是西部陆海新通道上的最美曲线。它的建成将加速各种资源要素的流动、汇聚，撬动的，将是广西乃至整个中国西部的发展。”吴小玲对平陆运河的未来充满无限畅想。

今年8月28日，世纪工程平陆运河迎来开工建设两周年，三座梯级枢纽船闸主体混凝土的浇筑已进入高峰期……28个月后运河通航时，如果古人能穿越时空而来，搭乘5000吨级船舶从平塘江口经运河入海，必定为沧海桑田、大潮澎湃而惊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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