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越边境广西崇左市宁明县城西北约25公里的明江畔,崖壁如斧劈刀削。其上,一幅幅用赭红色颜料绘制的人物、动物、器物画像,虽经两千多年风剥雨蚀,仍然鲜艳清晰——这就是世界文化遗产,花山岩画。
在江面上遥望花山岩画。 记者 黄慧仙 摄
2000多年前的人们是如何将图案绘在数十米高的悬崖峭壁上?什么样的颜料能历经千年风雨侵蚀而留存至今?这些鬼斧神工之作又有着怎样的寓意?
近日,记者一行跟随宁明县文物管理所原所长朱秋平的脚步,来到花山脚下,开启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
30多年来,朱秋平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花山岩画的发现、研究和保护中,有“花山岩画的百科全书和守护人”之称。
宁明县文物管理所原所长朱秋平。 记者 黄慧仙 摄
每个“跳舞的小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绵延200多公里,覆盖面积8000多平方米,89个岩画点,共绘制了1950多个图像……与朱秋平一会面,他抛出的一组数据,立时让人对花山岩画有了更为宏观的认知。这里是亚洲东南部区域内规模最大、图像数量最多、分布最密集的涂绘类赭红色岩画群。
“要看完这里所有的岩画,需要4天时间。”沿着朱秋平手指去的方向,蜿蜒的明江穿过两岸高高矗立的崖壁流向远方,顿生“悬崖怪石水潺潺,宜有神龙隐此间”之感。
明江沿岸。 记者 黄慧仙 摄
站在渡船上遥遥相望,崖壁上的人像大小不一,均为两手曲肘上举,两腿半蹲状,既像练兵习武,又如狂舞欢歌,仿佛一个个“跳舞的小人”。
“这是此处最大的岩画,从头部到脚足有3.58米高”“这个正身人像高约1米76,手拿短剑,腰间佩刀,头上戴着动物形状的冠冕,脚下踩着类似狗的动物,应该是群体中的首领”“这几个人戴着面具,正是部落中的巫师”…… 在这里,每个图像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在朱秋平看来,这些岩画可能是壮族先民古骆越人祭祀活动仪式的记录,是巫术文化的遗迹。
近看花山岩画。 记者 黄慧仙 摄
翻阅古籍,古人对花山岩画的记载愈发为其添上几分历史厚重感。
宋代李石《续博物志》则有这样一段记载:“二广深溪石壁上有鬼影,如澹墨画。船人行,以为其祖考,祭之不敢慢。”明代张穆的《异闻录》也有着:“广西太平府有高崖数里,现兵马执刀杖,或有无首者”的描绘。
“通过器物比对,我们发现,这些岩画应该作于战国到东汉时期,时间跨度足有700年之久。”朱秋平说,同时,北京大学实验室对和岩画颜料粘贴在一起的钟乳石样本进行碳-14鉴定,结果显示岩画大约有2600年历史,与之前器物比对的年代判定相吻合。
岩画为何能历千年而长存?
行至岩画下方,仰头望去,绘有岩画的岩壁并非与地面垂直,而是向江面倾斜。岩画顶部石块悬空而出,最宽处足有7米左右。经测算,崖壁最顶端垂线与山崖位置的距离达32米。
向江面倾斜的崖壁。 记者 黄慧仙 摄
那么,在如此险绝的条件下,先人又是如何在此绘就如此大面积的壮丽画作呢?
朱秋平告诉记者,花山崖壁陡峭,没有攀爬的条件;江面水位与岩画有一定距离,即使遇上百年一遇的洪水,也没有乘船作画的可能。而宽阔的岩顶和较大的倾斜角度,也排除了从山顶垂吊藤条在岩壁上作画的可能。
大多专家认为,壮族先民应是用竹子和树木搭架子,到岩壁上作画可能性较大。
“通过光谱分析,我们还发现,岩画原料主要成分是赤铁矿,骆越先民将之打磨成粉后,用一种粘结材料与之搅拌,然后涂绘在了崖壁上。”朱秋平说,再加上岩壁自然的倾斜角度和顶部伸出的石块,又为岩画形成了遮风挡雨的天然屏障。这些蕴藏着先民智慧的图案才得以保存至今,为今人所见。
细细观察崖壁上的图案,我们还会看到一些无头人像。在经历了两千余年的风雨侵蚀与自然力的破坏后,部分岩画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风化溶蚀,有的甚至已从岩体脱落。
为了更好保护花山岩画,包括朱秋平在内的诸多专家付出了诸多努力。
2004年开始,相关部门对花山岩画组织多学科联合攻关,开展保护勘察研究、加固材料试验、编制保护方案等工作。2009年起,正式实施保护工程。国家文物局先后投入专项资金超过1亿元,广西安排专项经费用于左江岩画包括花山岩画在内的文物保护、博物馆建设、旅游规划等工作。近年来,国家相关部门和广西多次组织专家以花山岩画为重点,开展一系列病害调查、科学实验和针对岩体的保护。
在朱秋平看来,花山岩画作为较完整传世岩画,不仅承载着记录的意义,更是先民留下的证据。每一个图像无不彰显出骆越先人的勇毅与智慧。
穿过数千年的长河光阴,这些原本抽象的“跳舞小人”在研究探索中逐渐落地生根,一幅先人繁衍生息的画卷正徐徐展开。江流沿岸,崖壁之间,尚有更多文化宝藏留待后人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