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间土坯垒就的破败草房,草房内终年漏雨的滴哒声,那一声声空荡的叩响,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1980年我10岁,10岁夏天那个雷雨交加暴雨滂沱的夜晚,68岁的爷爷在他苟活藏身了二十年的草房内撒手离去。那一夜,父亲跪在爷爷的遗体前,眼泪和着屋内漏下的雨水缓缓流下,我听见他的哀嚎和着屋外的闪电划破夜空:父亲啊,儿还没能为您盖上新瓦房,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您为啥就匆匆地走了?您为啥就不能等一等,再等一等啊?那一瞬,未谙世事的我心里有个强烈的愿望,等我长大了,也要为我的父亲盖一所房子,让父亲不再象此刻一样任悲痛的泪水流淌整个脸庞。
爷爷过逝一年后,我们家草房屋顶的右角在一场大暴雨中被吹翻。父亲连夜用朔料把它给补上,可即便如此,家里到处都漏雨——那一座爷爷辛辛苦苦亲手垒做的房子已然摇摇欲坠。最终,它在1981年夏末另一场肆虐怒吼的狂风暴雨中轰然倒坍了。
我们四姐弟、父母、奶奶与及叔叔搬进了临时搭起来的帐蓬里。那一年的蚊子特别多,晚上睡觉连梦里都是起起落落往往返返的“嗡嗡”声,第二天一早起来,腿上胳脖子手臂全都长着大大小小绯红的包块,奇痒难忍。
看着我们身子被蚊子咬出的包包块块,父亲和叔叔商量再造两间石头瓦房。
父亲买来火药,炸开村子后山脚下的石壁。那一段时间,父亲早早就起床,来到山脚下属于他的工地,坐在那里,用铁钉铁锤对每一块石头削、磨、刨、钻、打、锤、擂、切 、凿、割,让它至少有一面是平整的。
两个月后,他终于开采完那些石头。而建房所需的水泥,需要去五公里外的小镇运回来。为了节约运费,他踩着那部二十八寸的“永久牌”自行车,烈日下,他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衣服的背部被汗水画出一个个地图。就这样,他每天跑三趟,驮着一包包水泥运回家。
就这样,房子在1982年那个寒雨纷飞的冬至建成了。我们一家终于告别那破败的窝棚,住进了新房。
1994年,已经三十几岁的叔叔已谈好对象准备结婚。
父亲于是和叔叔协议把他的婚期稍作推迟,然后在我们家旁边,在原来圈养猪牛鸡鸭的棚子上盖一栋四米宽,十四米长的两层混砖结构的楼房。
父亲变卖了家里所有财产,即便是这样,他所有辛苦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叠薄薄的钞票,没办法,父亲咬咬牙去银行贷了款。
叔叔的房子在半年之后很快地建好了。楼房比起瓦房草房的好处是楼房顶可以晒玉米稻谷,再不必像以前一样用席子铺在门前晒,还得一个人守着不让畜生鸡鸭之类的来践踏。风雨一来,盖上一张塑料了事。
时间转到2000年,全国那一场窄见、百年一遇的水灾扑天盖地而来,连续下了五天五夜的暴雨引起山体滑坡,泥石流把我们家与及村里另几户人家的房子给冲垮了。
眼看着父母没房住,从2000年开始,我们姐弟四个商量着,是否每个人出点钱,帮父母盖一座房子。然而,我们在外面每个人买的房都是贷款,经济都困难等种种原因,建房的事终没能实现。
2006年10月底,就在我快要死了心放弃为父母盖房子时,一条喜讯从天而降,那天父亲打来电话,他说县委县镇政府已下文,所有乡镇村屯里的瓦房草房等旧房改建时可以领到一定数量的住房补助金,父亲他已领到一万块补助金,他可以再造新房子了。
听到这好消息,我们四姐弟连夜电话联系,最终决定,我们每个人再集资一点,为父亲造一栋两间两层混砖结构的楼房。
说做就做,父亲很快请来勾机,买来所有建房材料,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房子很快就建好了。
2007年夏末,我们一家在二十年后,第一次团聚在一起。中秋那晚的晚餐很丰盛,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大大的餐台边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看到这情景,父亲很开心地笑了,他呷了一口弟弟特地给他买的五粮淳,激动地说,“若不是中国共产党,若不是有县委县政府的关照,我哪会有楼房可住?因为党,我一生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是啊,若不是新中国这些年来取得的伟大成就,若不是党的关怀,我的父亲根本取不了房子,没有房子,我们几姐弟,就不可能同时回家。是党,圆了父亲,圆了我一生的愿望——那也是天下儿女的愿望啊。
那一晚,倚着雪白的新窗,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一种坚实的快乐,这些快乐,源自于父亲的眼睛。因为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个民族对待苦难和挫折的豁达乐观。正是这种乐观,如同一束束明亮而温暖的阳光,点亮了一个伟大民族生存、发展、前进、壮阔的道路。也正是这种乐观,让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那一晚,窗外又下起大暴雨,银色的雨丝在天地间挥舞。雨声滴哒,却不再是童年记忆里的漏雨声,而是新中国奔向美好未来的脚步声。